面临退休逐渐开始旅行(随笔)
66岁的马原这次下山,来到了从没去过的郑州。马原是中国当代文学史绕不开的名字,他著有《冈底斯的诱惑》《虚构》《纠缠》等影响广泛的作品,和余华、格非等人一起被归纳为“先锋
66岁的马原这次下山,来到了从没去过的郑州。
马原是中国当代文学史绕不开的名字,他著有《冈底斯的诱惑》《虚构》《纠缠》等影响广泛的作品,和余华、格非等人一起被归纳为“先锋文学五虎将”。上世纪80年代,马原是文学的突围者,十年前因为查出患上肺癌,他开始了生命里的另一场突围。
最近七年来,马原隐居在云南西双版纳山林里,接触最多的是鸟语花香。从2011年开始,他卖掉上海的住房,用积蓄自己设计打造了九路马书院。

先锋帽子底下的人还是马原
那时候还年轻,尽量做一些挑战,其实和前辈做的是相似的事情一一突围。
“先锋是批评家戴到我们头上的帽子,帽子随人戴,帽子底下的人还是马原,小说家不大喜欢讲理念、观念。”如今再被问及对“先锋”的看法,他这样说,“那时候还年轻,尽量做一些挑战,其实和前辈做的是相似的事情——突围。”
蓝纹T恤衫搭配牛仔短裤,一双泡沫凉鞋,斜跨着的小包,穿着随性的马原在6月5日傍晚松社开讲前,向大河报·大河客户端记者侃侃而谈。从先锋这个话题聊开,他一口气讲了小说的发展历史,不时表露他的观点,连技术变革对小说的影响也进行了补充。
听者恍惚在教室里上一堂小说发展史的课程。其实也正常,马原先生退休前在同济大学中文系当教授多年。
“19世纪是小说的黄金世纪,好故事都让写尽了,所以20世纪小说家苦啊,不停在寻求突围,比如说乔伊斯、普鲁斯特、弗吉尼亚·伍尔芙等,他们其实都是被前辈逼得无路可走。我们写小说又是几十年之后,面临和他们一样的困境。反观历史来看,我们还稍稍有点庆幸,把前辈们给我们设下的障碍藩篱,比较有效地绕过去了。”
距离马原开始写小说,已经过去了40多年,距离发表处女作,也已经过去了36年。
“我其实一辈子走的是同一条路,虽然有过重挫,但没有断线,我很为这个开心。”马原曾做过一个有趣的实验,他把40多年前、20多年前写的小说放在几十年之后的作品里,结果读者竟然没有产生违和感,“也就是说我个人的写作,居然是一以贯之的,这是一个奇迹”。
“不和读者为难的小说家是最好的小说家。阅读是小说的命脉所在,希望小说首先在阅读意义上存在。”他说。
马原著名的“叙述圈套”,开创了中国小说界“以形式为内容”的风气,影响了一大批年轻作者。一开始,也有批评家说这是印象式小说,一个小说讲好几个故事,之间联系却不大。
马原拿“北斗七星”打比方讲述了自己的小说方法论——“北斗七星他们相互位置不变,但各是各的,北斗七星原本没有关系,因为它们在那里,人类对他们产生了兴趣,从满眼模糊到逐渐清晰,将这七颗星从满天星河中挑出来,他们之间突然发生了意义。我的小说也一直在找自己的北斗星,如果我找到了,一个新的星座就诞生了,一个星座肯定是有意义的。”
小说正从大众艺术变为博物馆艺术
小说在今天你的生活里占多大比重?微乎其微。
“小说已死”是马原提出的另一个饱受争议的观点。最早产生“小说死了”的印象,是在马原的课堂上。尽管也有不少粉丝学生,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讲小说,但更多学生的眼神是落在了手机屏幕上。
“我用简单的加减法,认为小说要死掉了。因为小说曾经是人类特别重要的消遣的东西,现在更多人是看屏,你算算自己看小说在今天生活里占多大比重?微乎其微。”马原说,小说正从大众艺术变为博物馆艺术。
曾经有次做活动时,马原和《甄嬛传》作者流潋紫邻座,主持人介绍流潋紫时,满场欢呼,当时这个比马原儿子的小的女孩,是全场最为轰动的明星作家。“我孤陋寡闻,也没听过这个名字,实际上人家早已名满天下,但我们不是写一个东西了。”
对文字这门艺术不同形式的演变,马原将其归为技术革新的作用。“小说之所以在19世纪才开始被需要,是因为造纸的工业化和现代印刷术的进步,让大量文本复制成为可能。到20世纪末,网络诞生了新的叙事体,转到屏上,新的媒质慢慢会生产自己新的内容,催生另外的叙事体出现,有人暂且把它们叫网络小说,但我认为历史会给它们一个新定义,不应该称为小说。”
尽管心目中,小说是正走向死亡的濒危物种,但马原越来越倾向于定义自己是一个小说家。不过让许多读者意外的是,这位小说家除了出版小说,从不写随笔、散文,除了年轻时写过几封情书外,也从不写信。
5年前出版《纠缠》时,曾被称为这是“一部从天上回到地下的作品”。《黄棠一家》里,马原以现实主义的姿态站在生活现场,耐心地勾勒了一个新贵家庭的真实生活状态,表达出对社会发展进程的深度关注。
“一开始也没在飞,现在也没落地。”马原不太喜欢用“接地气”来匹配自己的作品,“写的是当下生活,人莫名就会被陷入到纠缠中去,人们会认为是接地气的小说,其实根本不是,是因为很多年没写,所以攒了很多当下生活的心得,拿来作为素材。写《黄棠一家》时,是觉得今天生活出了问题,荒唐成为生活主调,过去比一个生命长的房子就是永恒的,现在很多这样的概念都崩塌了。”
在郑州闲逛,马原提出想去老城区走走,但提供的答案显然没有让他满意。

(马原和他的部分作品)
生病让你有机会反观生命本身
患肺癌后,马原逃离上海,在西双版纳盖了一座梦中的书院。
和当年的其他先锋伙伴们相比,马原的经历更为坎坷。2008年,正值创作巅峰期时,马原被查出患上肺癌,手术、化疗等手段只能起到延缓生命的作用,于是他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放弃治疗,前往西双版纳静养,并在那里一直待到现在。
“生病是上帝给人的馈赠,让你有机会反观生命本身。生命的命题,就像空气,需要呼吸的时候,觉得空气太必要了,生病方显示出生命的意义来。否则每天生命都在,但我们意识不到生命,意识到的都是每天的困扰。”
生病后,马原做的第一件事是画了一幅写实的油画。“我想,时间好像不多了,我得看看还有哪些未了的心愿。我这辈子除了写小说,特别想画画,我便把别的事情都放下去画画。原来能跑能跳的,你以为生命还很长,生病开始让你珍惜生命。”
在马原看来,生命本身就是一场游戏,应该在有限的时间里,把游戏玩得漂亮。马原玩出了一处“世外桃源”。他“逃”到了云南南糯山姑娘寨,在大山上,花了6年时间,自己设计盖了九栋房子,取名九路马,墙体全是红砖,一个梦想中的书院诞生了。
去年,马原一家三口到欧洲旅行了两个多月,地中海、波罗的海、黑海13个国家走下来,他问小儿子,这一趟最喜欢的是哪里?小儿子回答:“哪里也没有咱家好!”
“我给小儿子提供了生存、生长的家园,很有成就感。”小儿子到了听童话的年纪,马原还“跨界”写了童话系列“湾格花原”三部曲。
马原本期待大儿子成为建筑设计师,但学数学的大儿子一次突然拿出一本小说递给他,还是殊途同归地走向了写作,“写小说是风险大很不容易的事情,一家人都挤在那么窄的路上……不过作为新人,他写得够好,我没有理由反对他。”
在马原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很多书法字还看不懂的情况下,凭着天性,迷恋上怀素草书的自由奔放,以及米芾字体透露出的神采。数十年之后,水、阳光、空气这些一度被他忽略的东西,再度进入马原的视野。
他坦言,在这种悠然自得的生活里,早已经开始了第二个一辈子,“我让自己已经接近终点的生命,重新起步了。”

(马原为河之洲读书会题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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