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终于结婚了。

今年她31岁。

我不远千里去参加她的婚礼。

在一个陌生的省会城市，

楚楚嫁给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婚礼在一个餐厅举行。

没有酒店的豪奢，

没有司仪的程式化，

甚至双方父母都没有到场。

但是每一张简单的桌子，

都被新娘精心布置过，

巧妙地摆放着鲜花和糖果，

婚礼氛围温馨，质朴。

婚礼司仪是楚楚的老友。

司仪将楚楚与先生的相识相知相许袅袅道来，

致辞诚挚感人。

整场婚礼就像是一场同学会，

旧友们久别重逢在一个寒冷的冬天，

有一首非常应景的诗：

绿蚁新醅酒，

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

能饮一杯无？

参加完婚礼，

我赶自己的城市上班。

周一，一大早刚落座，我接到楚楚的信息。

我想大概是感谢我去她的婚礼，

或者依依惜别之语？

结果让我惊愕：

“你陪我度蜜月吧？我今天晚上的飞机到你那里。”

虽然上来是一个问句，

仿佛在征求我的意见，

但是显然她已经替我回答了。

我想这一问一答虽然简短，

但是后面的故事绝没有这么简单。

我加急处理好这几天手头的工作，

做好交接。

然后把请假手续办好。

看看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三点。

在写字楼一楼的档口吃了碗牛肉面，

就驱车去到机场。

在机场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喝咖啡，

看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人群，

突然觉得人生大部分奔波毫无价值，

尚且不如此刻静坐的我。

就这样，

等楚楚。

楚楚只拎了一只破旧的背包。

我突然想起我也有只同样的。

那是上中学时最时髦的一款，

记得我们一起攒零用钱，

一起逃课，

偷偷跑到商城买给对方的。

楚楚新娘妆还没有退净：

大红色的达芙妮新娘鞋和大红色镶嵌水钻的美甲很配，

她裹着肥大的破棉衣，

就像是刚从山村逃婚逃跑出来的新娘。

她把背包和棉衣扔给我，

径自去洗手间换了条裙子出来。

那条沙滩裙很美，

深V露背，有淡雅的碎花。

在亚龙湾阳光灿烂的海滩上，

两个轻熟女穿着比基尼日光浴。

她们背后是雪白的沙滩，

面前是蔚蓝的大海，

此刻，春暖花开。

海滩上，

时不时走过各色矫健男子，

有的朝我们吹口哨，

有的妥妥地送个媚眼。

显然楚楚都没有注意到这些。

她满腹的心事被两个男人打断了。

两个高大魁梧的北欧男子穿着泳装过来搭讪：

Shall we have a drink tonight?

楚楚一惊，进而尴尬地涨红了脸，粗暴地甩出一句：

Oh，no！

我紧跟着解释：

Sorry，we are lesbianon our honeymoon.

两个傲娇的北欧男满脸惊愕，

尴尬僵持了1秒，

耸耸肩，他们走了。

我忍俊不禁，对楚楚说，

“你是在用婚礼隐藏你的性取向对不对？

如果是这样，

我就不发朋友圈炫耀你来找我出柜这件事了。”

突然，

楚楚哈哈大笑，

笑得泪花四溅……

我伸手去摘她脸颊上的泪花。

楚楚说，

婚礼散场后，她和先生回到家里大吵一架。

先生仍然不同意给她父母10w彩礼。

“这一年的情感历程像坐过山车。

在我这个年纪遇到所爱，

本以为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但是，婚礼，根本不是happy ending！

童话故事都是骗人的。真的！”

楚楚哈哈大笑，

眼睛里尽是雨滴……

“too young, too naive ！

你都31了，还跟我讲童话故事。

现实中的婚礼还他妈happy ending呐，

根本就是 sad beginning！

从此，王子和公举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屁啦，

其实是王子从此幸福地生活着，

因为公举成了王子的保姆。”

我戳着楚楚的额头，

补一枪：“too young, too naive！”

楚楚终于止住了眼泪，

笑得好开心。

过了一会儿，我装作随意地问她，

“10w块彩礼是怎么回事？”

楚楚叹了口气，

“自从结婚这件事上了日程，

我妈就一个劲儿跟我：

隔壁邻居家的妹妹出嫁，

男方给了20万彩礼。

你那个妹妹初中就辍学了，

而妈妈供你念完研究生。

我知道这话后面的意思。

我的家境不好，

家弟不好好读书又好逸恶劳，

父母指望我结婚的彩礼来给弟弟完婚。”

“哦，现在还有这样的父母？”我诧异地问道。

楚楚苦笑一下，接着说，

“这么多年父母供我读书的确不易。

熬到这个年纪结婚，

之前并非全都所遇非人，

而是没有遇到能够支付这笔彩礼的人。

直到遇到我先生。

交往之初我就告诉他，结婚要彩礼，

当初他同意出10w，剩下的我自己解决。

后来，眼看房价就要涨了，

我两把各自积蓄都拿出来买了婚房。

机缘巧合，先生的父母出资为我们首付了一间位置很好的商铺，

公婆说这算作给我们的结婚礼物。

结果，先生家就再拿不出钱作为彩礼。”

楚楚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她皱着眉头，深吸一口气，接着说，

“我先生是个极节俭的人。

没有哪个女孩想在一个小餐厅里举办婚礼。

为了让先生同意给我父母这10w彩礼，

我什么条件都答应了他：

没有钻戒、没有酒店、没有司仪、没有车、甚至没有蜜月旅行……

可最后他还是不同意付这笔彩礼。

后来，我求他，我们一起借钱，然后一起慢慢还。

可是他说他不想要负债的婚姻。

最初，他认为，彩礼付给女方父母，

女方父母是会用陪嫁的方式还给女儿的。

当我告诉他不是的时候，

他就反悔了！“

楚楚满脸的愤怒，

目光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的眼睛说：

“你说，

我是不是被骗了婚？

我都在想，干脆离了算了……”

这回轮到我惊愕了。

现在眼前的楚楚，分明不是那个我认识多年的楚楚……

那个楚楚是个极要强的女孩子，

当年我们上同一所重点中学。

不同的是，我是高费买进去的，

而楚楚是自己考上的。

从中学到硕士研究生，

楚楚一路优秀下来，

在所有朋友中，

楚楚都算是用知识改变命运的典范。

但是为什么，

我眼前的这个时髦性感的楚楚，

在婚姻观念上，

却像是从晚清社会刚刚穿越过来的小脚女人呢？

我摇着楚楚的肩膀，

一字一句地跟她讲：

“首先，婚姻是你和你先生两个人的事。

两个人结婚，

是想彼此陪伴一生，共同生活。

你可以自由选择你喜欢的婚礼形式，

你和先生商量好就是了。

婚礼这事儿丰俭由人，但是，这不是交易啊。

其次，在婚姻中，双方父母只是长辈，不是当事人，更不是决策人。

他们祝福你们最好，不祝福你们也仅供参考，不妨碍你俩把日子过好。

婚姻中，最重要的是自己和爱人。

任何时候，孝敬父母，为父母分忧是应该的。

至于兄弟姐妹，成年后都是独立的个体。

所谓独立的个体，相互往来深浅只看情分。

如果你爱你的父母和兄弟姐妹，

要靠你的个人能力。

你是一个独立的女性，你有经济能力，完全可以凭自己照顾父母家人，

为何要指望用自己的婚姻幸福来交换彩礼呢？

父母需要钱， 你可以给，

弟弟需要钱，你也可以给，

但是你没有权利强迫你的爱人这么做，

如果他愿意帮你，那是出于爱。

最后，你的父母想用你的彩礼帮弟弟结婚这件事，是你父母不对。

儿子和女儿，不应该同等去爱，同等对待吗？”

我只顾自地将这些话一股脑地灌给楚楚。

越讲声音越大，越讲越着急。

楚楚的表情一路丰富的变化着。

是的，我太着急了。

楚楚新婚伊始，

我太担心她用这把观念的枷锁把自己勒死。

现在，没有谁要求哪个女人三从四德，

也没有哪个女人被束之高阁，大门不许不出二门不许跨。

虽然没有了封建社会制度对女人的种种禁锢，

可是为什么，

很多女大学生、女硕士、女博士、甚至女海归，

她们可以穿着比基尼，在国际旅游岛的海滩上日光浴，

观念却被奶奶的缠脚布紧紧捆绑、牢牢束缚？

据说，很多同性恋是渴望被歧视的。

难道，女人也是如此？

我们不可否认，这仍然是一个男权社会，

而且，每个女人都改变不了。

但是，在男权社会里，

观念确是长在自己脑子里的，

很大程度上，命运是自己选择的。

请珍视你自己，

珍视自己的选择权。

就像电影《无问西东》在片尾点醒我们：

愿你在被打击时，记起你的珍贵，抵抗恶意；

愿你在迷茫时，坚信你的珍贵。

爱你所爱，行你所行，听从你心，无问西东。

作者：清研社。本文原创首发于微信公众号（ID：iqingyans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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