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Mondrian: Composition with Red, Blue and Yellow, 1930

Malevich: Suprematist Painting,1917-1918

Kandinsky: Painting #201, 1914

蒙德里安，马列维奇，和康定斯基，三位从荷兰到俄罗斯的艺术家，几乎在同一时间(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后)同时达到了抽象主义绘画的极高水准。他们的绘画作品风格看上去完全不一样，他们的创作目标也完全不一样，但是这三个艺术家创作工作的背后都隐含着相似的对抽象主义的交流沟通属性的信仰。

Kandinsky: Composition VII, 1913

乌斯宾斯基(Ouspensky)和第四维的挑战

在俄罗斯哲学家乌斯宾斯基的文章中，占主导地位的是对意识进化演变的一种信念，其中这种演变将导致产生理解第四维的能力。他并没有“发明”第四个维度，但是在有关当代相对论和空间的论述中，他确实对它的流通做出了贡献。根据乌斯宾斯基，我们无限意识是无止境的不合逻辑的意识。这是一种非常矛盾的说法，之所以这里存在着这种矛盾，是因为在第四个维度中，从第三个维度的一切都是逆转的，真实的和虚幻的第三个维度都在此发生了变化。此外，在第四维度中，时间和运动被认为是幻想，因此它需要一种新逻辑和新语言。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一方面康定斯基的完全陌生的艺术语言，而另一方面马列维奇的超现实主义，都可以被看作是对第四维度的哲学的直接响应，以及试图描绘一个无重力，无方向性的空间。另一个第四维度的概念，就是包含有神智学泛音的一元论，其中这种一元论与意识的演变之间关系紧密。

一元论(Monism)提到了一切事物的统一，其中特别是一种精神和物质上的统一，能够在且只能在第四维度中解释，因为第三维度中，双重性和分离性依旧存在。上面提到的三位艺术家，神智学一元论对蒙德里安来说是最重要的，但是它也是康定斯基和马列维奇信仰系统的一部分。

第四维概念包括以下五个方面:1. 非欧几里德几何;2. 无穷大=无止境的不合逻辑;3. 颠覆现实和不现实;4. 时间和运动的错觉; 5. 一元论:一切事物的统一。

海伦娜·布拉瓦茨基(Helena Blavatsky)和神智学(Theosophy)

神智学是一种灵性和艺术思考的替代方式，其理论内容假定宇宙原本包含有原子和真空。真空室一个潜在的力量和神性，可以组织成一种有意志的力量，换句话说，这种意志产生于虚空中。其中，双重性代表了一个潜在的不被知晓的统一，被知晓的精神活力，从而成为其中的一个很积极的概念。

它与艺术的联系至少有两种方式:一种方式是通过这样的信念，即颜色可以振动精神，将休眠在人的内部精神唤醒，赋予其应有的活力。另一种方式还是一种信念，即艺术的开始应该是本质上的行为，启示录应该带领着我们渠道一个未来的新的世界。

鲁道夫·斯坦纳(Rudolph Steiner)和人智学(Anthroposophy):

人智学其实是神智学的鲁道夫·斯坦纳版本，斯坦纳更注重颜色的符号和联觉*(synesthetic)属性。

可以想象得到，在德国期间，康定斯基可能对他的理论更加熟悉这三个“抽象主义先锋”对神智学拥有相同的兴趣，对第四维空间的兴趣，也大多集中在一个精神/哲学思想方面，而不是它的数学思想。但是他们之间的区别依旧存在，其中最独特的区别就是，蒙德里安和马列维奇很大程度上拒绝了(作为一个艺术运动)象征主义;康定斯基却没有。

很多接近极端抽象的其他艺术家们对这些理念也很感兴趣，但是区别在于，在某些具体情况下，他们将其作为一个纯粹的审美现象，而不是一种精神或哲学现象。这样一来，他们积极参与探索绘画创作中的光线和颜色的属性，渴望在新的空间中进行新的创作形式的实践，最终形成了很多20世纪初的艺术家的绘画创作及其作品的风格，不管他们是否对四维空间或神智学上的认识和兴趣。

*联觉(synesthetic) = 不同感觉的统一(uniting different sensations)-- 请不要与“合成”(synthetic)一次相混淆。这个联觉能力在研究康定斯基的艺术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对颜色的兴趣，毫无疑问的影响了下面三件艺术作品的创作:吉诺塞维利尼(Gino Severini)，罗伯特·德劳奈(Robert Delaunay)，弗朗齐歇克·库普卡(Frank Kupka);和埃尔·利西茨基(El Lissitzkythe)和瑙姆·加博(Naum Gabo) 的作品，其中展示了艺术家对第四维空间的理解或经验的尝试性的探索。

Severini: Spherical Expansion of Light, 1913-14

Delaunay: Windows, 1912

Kupka: Cosmic Spring, 1911-20

El Lissitzky: Proun 99, ca 1923-5

Naum Gabo: Translucent Variation on a Spheric theme, 1951 (after original made in 1937)

到了十九世纪末期，康定斯基和其他的艺术家开始着手将代表画(representational painting)和物质价值相结合，而将抽象主义与精神价值观联系起来。与此同时，他们也认识到大多数人根本不了解抽象艺术的事实。他们面临的挑战，就是如何去调和反唯物主义目标与能被公众接受和理解的艺术风格之间冲突。

象征主义(Symbolism)(和某种程度上的新艺术风格art nouveau)就是在这个方向上的尝试。这些艺术运动所达到的一种装饰艺术，可能会被认为显示出一只增加抽象的方式和方法，虽然他们本身并没有达到一个极端的抽象主义水准。

瓦西里·康定斯基(Vasily Kandinsky)

Kandinsky: Small Pleasures, 1913 (painted on glass)

康定斯基艺术风格早期影响:

1. 他第一次在莫斯科观摩到莫奈的粮仓画

2. 1896年，在莫斯科观赏瓦格纳的歌剧《罗恩格林》(Lohengrin)的演出，开始相信，音乐同样具有色彩表达的能力。

3. 康定斯基与“传统的俄罗斯”:1889年，康定斯基参加一次民族志(Ethnographic)的学生旅行，前往维诺格达( Vologda)。在那里，他随意步入一家农民的家庭，被客厅的角落里的一幅图像所吸引，他站在这幅图画的面前，感觉到绘画中的一股生动鲜活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由此他相信，绘画也能有生活感，并开始了解双重信仰(dual faith)(duoverie)系统。

4. 1905年，他前往巴黎，观摩了当时的野兽派展览的作品。

5.1897年，前往慕尼黑，学习民志学/神智学，还有艺术。

6. 在慕尼黑听到勋伯格的四重奏曲目第二曲的演奏表演。(作曲家勋伯格，与瓦格纳相比，当时正在试验一种新的音调创作方法，因此比浪漫主义作曲家瓦格纳更显“抽象”一些)

康定斯基绘画风格和主题:

1. 俄罗斯主题的绘画:

Kandinsky: A Motley Life, 1907

Kandinsky: Study for Composition 2, 1910

《五彩缤纷的生活》(Motley Life)描述的是俄罗斯北部的一个村庄狂欢节一半的生活场景。绘画中的巫师(留着绿色胡须的老人)，圣母和孩子，以及其他的人物形象，体现了各自与萨满教信仰和基督教之间的联系，展现出画家试图制造出的一种“双重命运”的氛围。此外，康定斯基还有另一种创作方式达到了这个目的:他将自己的后印象主义风格与俄罗斯童话和民间艺术的调色板结合起来，创作出一种崭新的颜色和风格。

第二幅绘画《布局 2》(Composition 2)，据康定斯基自己说，它是在第一幅绘画《五彩缤纷的生活》的基础上创作的。在研究时，我们会发现，其中画家对很多来自于《五彩缤纷的生活》中的人物形象进行了抽象风格的再创作，使得他们成为更加抽象主义的版本，也让这幅绘画成为了我们研究画家如何从具象绘画转变到抽象绘画的创作过程的良好例证。

2. 风景画，野兽派风格和印象派风格:

Kandinsky: Street in Murnau, 1908

Kandinsky: Painting with Houses, 1909

巴黎之行，康定斯基终于发现，见识和了解了野兽派的创作风格，

此行之后，他的绘画创作开始进入了一个创作深受野兽派绘画风格影响的风景画阶段，一改常态，将颜色迅速地从自然主义和描述性的角色上移开，赋予颜色表达能力，以表现那些非自然主义的因素。随着颜色在他的绘画创作中地位越来越举足轻重，他不再创作后印象主义风景画，而是开始了他的印象派风格的，更多即兴和布局结构的系列创作。

Kandinsky: Impression III (Concert), 1911

音乐创作深深影响了康定斯基的艺术思想，其烙印体现在画家的一系列绘画作品的名称中。长期以来，因为音乐是一种具有极高的抽象内容的艺术形式，对于康定斯基来说，音乐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他觉得，艺术有意识和有办法称为这种抽象形式，并且认为，抽象艺术将最终在颜色和线条之前，就确定为包含着无限的美感和力量的艺术形式，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康定斯基将音乐创作中的三种形式转变到自己的绘画中的三个风格类型:

印象风格(Impression):用写生/绘画等形式表达“外在性”的直接印象。 即兴创作(Improvisations):那些受到‘精神类型事件’(events of the spiritual type)启发的绘画作品。 结构布局(Compositions):和以上两种类型相比，较少具有自发性的创作作品，因为它们往往都是在经过一段相当上的时间后形成和创作出的一系列研究和试验作品。

3. 即兴创作和结构布局

被称为印象风格和即兴创作的绘画作品往往来源于自然印象和精神信仰;被称为表现“结构布局”的绘画作品，通常反应的是清醒的头脑最大程度的投入。如果某人对音乐很熟悉，或者会演奏任何一种乐器的话，通过音乐类比的方式就能很好的帮助我们理解这三种风格类型的绘画作品之间的区别。

在创作时，这三种类型的绘画不是一成不变的，康定斯基一边继续发展着对这些类型的改进和革新(他关于它们的解释表明它们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发展)，另一边在创作中继续进行着这三种类型的互换尝试。这也是意味着，在创作相同的主体或者主题时，会经常出现即兴创作和一个结构布局;了解到这一点后，更加有助于观众“阅读”康定斯基越来越复杂的绘画作品隐藏的图像。

Kandinsky: Improvisation #9, 1910

Kandinsky: Improvisation #27 (Garden of Love 2), 1912

Kandinsky: Composition VI, 1913

Kandinsky: Improvisation Deluge, 1913

绘画作品《组合 6》(Composition 6)和 作品《即兴骤雨》(Improvisation Deluge)描述的主题大致相同，互有关联--这是长期以来在康定斯基绘画中持续出现的主题。但是细细研究下来，我们会发现，《即兴骤雨》的内容更接近一种描述暴雨时分自然景象的风景画形式，而《组合 6》则通过其中的黑暗和光明空间的伟大对比，产生出一种极其强烈的关于从旧的启示录中诞生的新世界的感觉。

下面展现的作品《即兴创作 30号》(Improvisation 30)描写了一场陆地战争场景，而不是一场海洋战争，似乎和这些主题依然相关。另一幅创作于同年的连续序号的即兴作品《即兴创作 31号》描写的是海上战场，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在战斗中被烟雾和火焰围绕的两艘船只，展示了，康定斯基在创作时，一方面如何一再重新审视他的绘画作品中的主题，另一方面，在他大部分创作作品中如何保留下象征性的内容，有时将它们隐藏其中，有时，让它们非常显眼，清楚可见。对于康定斯基来说，隐藏自身意义的绘画的力量，也是画家所有绘画作品意义的重要组成部分。

Kandinsky: Improvisation #30 (Warlike Theme)

Kandinsky Improvisation 31

4. 一战前到二战后，康定斯基绘画风格的改变

Composition VII, 1913

Kandinsky: Composition VIII, 1923

Kandinsky: Composition IX, 1936

绘画创作中最大的变化是战后，如何在布局结构时给予作品更多的“空白”空间，图像形式更多的显示出几何元素和一般常用形式的影响，在某种情况下，在某些作品中，甚至会出现，类似于为微生物或者有机物体形式。然而，保持持久不变的是画家创作潜在的主题，以及画家对观众可以而且应该揭开绘画的奥秘的信念。

最后，康定斯基本人很重视绘画作品总体的感觉，认为将他所有的绘画作品集中起来，形成一个全面的，对他的艺术工作形成一个全面的整体的认识，有很大的帮助意义。

他相信，绘画创作实际上是艺术的总体工作的形式的一种。如果一幅绘画吸引着观众兴致勃勃地去解密和了解隐藏其中的图像，也就是说这种作品的创作概念设计到了观众群体，具有长久的生命力。另外康定斯基还相信，他与自己同时代人分享的现实具有一个非常混乱的状态，而反应这种混乱的现实的唯一办法就是用过绘画创作，将其隐藏在图像之中，以待后人来发现，来品味。

这也是我决定写作这本书的最终意义。

(全文完)

本文作者“CUT”，现居London，目前已发表了272篇原创文字，至今活跃在豆瓣社区。下载豆瓣App搜索用户“CUT”关注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