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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是不愿醒来的梦 文章

梁二的故事 我只想做一个永远都不会醒来的梦。这是梁二在火车上发给我的短信,2011年,他去西宁。他说从青岛到西宁,从海洋到高原,看到两旁的风景从平原到丘陵再到高山,沿途的人们

梁二的故事

我只想做一个永远都不会醒来的梦。

这是梁二在火车上发给我的短信,2011年,他去西宁。他说从青岛到西宁,从海洋到高原,看到两旁的风景从平原到丘陵再到高山,沿途的人们穿着短裤到衬衫再到棉褂。他说自己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好似上帝为他搭建的一片场景,他要去找那个让他觉得温热和活着的人,这个人我叫她冯楠学姐,梁二叫他丫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迷和死穴,谁都不能例外。冯楠就是梁二的死穴,一击封喉。

认识梁二的时候他已大二,文学院青笋文学社的第一次例会。他是文学社里最早在学院网站开设专栏的学生,那时候我们懵懂狭隘的眼界里看到他就是高人,所以崇拜之情总是溢于言表,因为直接都从眼神流露出来了。他作为元老和骨干给我们这些刚入社的新生犊子们讲了些若有若无的话,搞得我身边的女生们一个个花痴不已。

有的人你离得太远看不清,距离让你用意念美化对方。谁都逃不离这个事实。

我们当时就美化了这个叫梁二的学长,以至于混熟之后看着他满嘴冒烟一溜脏话的时候我的眼神都快被惊得流出血来。梁二经常穿着大裤衩和人字拖在校园里游荡,怀里抱着一个破旧的篮球,看起来极像一只怀孕的鸭子。当然,他后面还跟着一个母鸭子,就是他的丫头,我一直觉得他们早晚是会结婚的。

大学校园里有那样一种情侣,他们不用外表和言语去粉饰过多,而是极其自然地相处一路,渐渐走来自然如水,你我都能从他们脸上看出夫妻相来。相比很多拿着父母辛苦汇来的生活费穷搞浪漫的无知少年来说,梁二和他的丫头一直很自然地走在熙攘的人群里,走在他们的柴米油盐和我们的烟火红尘里。

冯楠父母是西宁市的高干家庭,算是家境优渥。让我又一次惊得嘴巴可以塞进两个鸡蛋的事情是在夜市上再次遇见他们,梁二穿着沙滩裤和人字拖,铺开一张床单摆满各种瓷杯,摇着大蒲扇开始叫卖——十块钱一个啦!十八块钱一对啦!没想到生意还很火爆,我就看着冯楠拿着她的限量版的prada手包来回清点收纳着那些碎币。我坐在他们身边和他们聊了几句,梁二说这是提前过日子嘛,我也帮着他们一起叫卖了好一阵子。他递给我一支烟,临走时非要送我一只杯子,那晚开始他让我叫他二哥。

二哥家在青岛市区,离海只有半小时公交车程。他姥姥家在海边的渔村,他也常给我们讲起出海打渔的故事。每次他讲起海里捕到的大黄鱼的时候,我就自然而然想起我在秦岭山里打到的大野猪,于是说有机会互换一下角色感受一下人生。他和冯楠把摆夜市赚来的钱用来旅行,很多学生都有趁着大学出去旅行的梦想,但是在网络上转了一圈之后总会回归到自己空空如也的囊中和借口多多的胸中,那时候很多人看着二哥和冯楠的旅行照片在下面留言为他们留言祝福。

06年暑假,他们自助旅行从济南到拉萨,照片里有美丽的梅里雪山和新都桥的河流,他们裹着同一条围巾被风吹得摇摇欲坠。

07年暑假,他们去青岛渔村坐船出海,学姐吐得花容失色,二哥忙得不亦乐乎。

07年寒假,他们在哈尔滨中央大街上哈着热气吃着马迭尔冰棍,二哥在吉林的雾凇树林里拿着一瓶老村长就着一根大红肠,他们都在冰雪世界的冰雕滑梯里摔得四脚朝天。

08年五一,他们去湘西凤凰,彼此穿着当地的结婚服饰坐在大红床上。

08年暑假,他们去杭州,在湖边可劲逗弄调皮的松鼠,二哥扛着崴脚了的学姐走完了大半个西湖。

08年那个暑假,我和学长李桑沿着104国道一路向南骑车从济南到杭州的时候,他们也沿着铁路乘火车从济南随走随停地前往杭州。走到徐州的时候我们才从校内上看到我们彼此的终点都是西湖之畔,然后我们便偶尔给彼此留言分享心情。我和李桑在常州因为吃了路边摊而吐得神魂颠倒的时候,他们在滕州美滋滋地喝着羊汤兑着扎啤在大街上唱《旅行》给我们听。我们在镇江吃着坑人的锅盖面兑着镇江陈醋搞得五味杂陈快要中暑的时候,他们正在苏州的山塘街上买了一把苏绣的扇子乘着画舫路过虎丘。

相比于两个大老爷们儿的单车骑行,我倒是觉得这样小两口儿的相亲相爱,对我在旅途上寂寞孤独的内心更加有吸引,所以总是在通话和留言里对他们各种乱喷,说真是羡慕你们祝福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等等的胡话。那头就听到二哥一个劲地骂我滚蛋打住,学姐则在一旁乐乐地笑。

我如此羡慕他们,如果人生真是一场旅行,他们该是多好的旅伴。多年以后,我依然记得他们一起在大街上唱起的歌,混着京杭大运河的水声一路南流到海,有些压低的呜咽。

09年二哥和学姐大三,他们都开始准备考研,于是渐少见到他们,只是偶尔在图书馆门口看到二哥提着暖瓶在长长的人流里站着,等着进去为学姐占座,然后学姐睡醒了买好早饭进去找他。学院网站上二哥的文稿也渐渐少了,倒是我开始享受到他当年的礼遇,被无知懵懂的学妹们一脸仰慕地称为上官学长。年轻的虚荣如此浅薄,几句夸奖就迎风作响。

大三对于大多数学生来说是灰色的,大学生活对于他们已经没有太多新意,倒是现实压力从校园的东南西北渗透进来,莫名的对未来的惶恐从各个角落飞扬起来。二哥一如既往地淡定从容,他和学姐约着一起备考青岛大学的研究生。他生日那天好不容易被我们几个好友拉着一起去西门巷子里吃沂蒙炒鸡,难得聚聚当然要畅饮一把,他红着眼说以后在青岛海边渔村买个房子,没事出海打打鱼回家抱抱娃挺好哈,我们都陪着笑得好似要地老天荒,一个个像是双眼通红的兔子。

10年一月,济大湖的冰面还没有融化的时候,二哥和学姐一起走进考场。二月,学姐在家里父母的安排下回到西宁实习,同时等待考研结果。三月,二哥因为文笔颇好被学院推荐为齐鲁晚报的实习记者,开始书写很多高大全的报道文章。校内上看到学姐在机关办公室穿着正装端坐,我突然很怀念她穿着宽大的T恤跟在二哥身后的模样。二哥跑遍了山东的大小城市做各种党政活动报道,本就有些虚胖的身体在烟酒浸泡里变得更加臃肿,一笑起来就好似弥勒佛陀。

我也忙着各种虚浮琐碎的事情,和二哥的联系渐渐少了,多是他偶尔路过学校附近,喊我一起去超意兴简单吃个饭。我问他这几个月学姐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回来,他说挺好的工作很好,再回来应该是毕业典礼了。我揶揄他是不是想学姐了,他就骂一句吃你的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六月底,毕业典礼,我们这些学弟学妹也站在济大操场上咋咋呼呼地和喜欢的学姐学长们一起怕拍照留念。我看到二哥和学姐,非要拉着他们一起拍照,平时比较憨实的二哥竟然突然抱起学姐让我们拍个够,然后在学姐的惊呼里大吼了一声——这是我的丫头。我不知道那一刻二哥的勇气从哪里来,但在那一刻,我想冯楠的心中,该是幸福。

再见二哥是八月,他说要去找冯楠,请了一个月的假。

八月我在旅行的路上,去草原,收到他的短信时候我正在坝上的白桦林里支起帐篷。盛夏的草原夜里也冷风阵阵,我喝光一瓶二锅头取暖,看着西边的太阳落下,东边的月亮升起。他发来一张照片,和冯楠站在青海湖边,在他们身后,就是那块合掌石,相传它是男子念青唐古拉山和女子纳木错坚贞的爱情所化。

九月,开学不久,二哥叫我去他家里吃饭,说是家,其实就是他租住在西藏中学旁边的房子。进门我就看到冯楠,他穿着宽大的睡衣,看来像是一个慵懒的主妇,转身看到二哥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操持着他自以为荣的炸酱面。我们喝了不少二哥妈妈从青岛带来的自酿的葡萄酒,吃了些学姐从青海带来的风干牛肉干,然后一起坐在沙发上看老旧的电影《独自等待》。二哥摸着怀里学姐的额头,轻声地说——丫头,现在又回来济南了,咱们买房结婚吧,实在不行我就开个炸酱面馆给咱娃赚奶粉钱。冯楠只是平静地笑,然后他们亲吻,完全无视身边的我。

我一直以为他们会告诉我结婚的日期,我还张罗着去给他们主持婚礼,再不济也做个伴郎骗走一个伴娘。

大四一年我忙着毕业论文和实习工作,只是偶尔和二哥打个电话,问到学姐和他怎样也都是说还好。

11年六月,我毕业离校,他说出差没时间回来了,给我寄了一张盖着青岛邮戳的明信片,后面写着我和冯楠祝你一切顺利。

12年八月,我住在王府池子旁边的济南民居里,每天早晨去王府池子里游泳。看着平静的水面,我突然想起好久没有给二哥打过电话了,我在水底想起了青海湖想起了青岛的海面想起了二哥和他的丫头。

我打电话给二哥。他来的时候芙蓉街的夜市都快收摊,我们在烧烤摊上要了啤酒。

他说年后要去长沙上班了,考上了长沙地震局的公务员。

他把一把钥匙扔在我手里要我替他看好新买的房子,那是他准备等冯楠结婚的房子,出门走十分钟就是大明湖。

他把那双九成新的李宁蜂王登山鞋送给我,说让我带着我的姑娘去旅行,旅行会让人更加深爱。

他醉了,然后拖着我去王府池子玩跳水,说在青岛就是这样跳海的你看着我给你做个示范啊!还没说完就一头扎进冰凉的水里,我拖着这只一百八十斤的肥鸭回到家里,看着他吐得一片狼藉哭的梨花带雨,你说一个胡子拉碴的男的哭成那样得多丑,我在旁边一边收拾他的摔坏的酒瓶一边抽着他剩下的中南海。

第二天我去上班,回来后二哥已经走了,桌上留了三百块钱,说酒钱他请,算是请我喝喜酒了。

九月,二哥去了长沙。他说那里的辣椒炒肉真他妈的辣死人。他说一个月有半个月在山上的观测点里看太阳。他说有空就回来看我但一直忙碌。

他开始穿着我曾嗤之以鼻的正装出入机关单位,他开始不再和我们谈起旅行的故事。

冯楠的故事,他不愿说,我也不问。我只陪醉和撒野。

半年以后我才从校内上别人的留言里看到冯楠的朋友给她的留言,愿他一路走好。

原来她11年夏天回家是想说服爸妈同意她来济南和二哥结婚,他们在春天一起买了大明湖畔的房子,但是二哥因为出差没有陪同,学姐在返程的西宁车站外遭遇车祸……原来二哥11年暑假是去告别。

生活永远比小说更加戏谑,这就是我眼见的故事。

那天以后我没有再上过校内,后来才知道校内改名为人人,慢慢我就忘了账号和密码。

偶尔我一个人去他们的新房里坐坐,卧室墙壁上摆了很多照片,中间那张是在青海湖,他们站在合掌石前,笑的灿烂。我坐在沙发上抽根烟,转眼似乎看到那个一百多斤的胖子系着粉红围裙操持一碗炸酱面的乐呵呵的样子,又似乎听到学姐穿着睡袍摇着竹扇嗔问着皇上你可否记得济南的大明湖还有大明湖畔的夏雨荷?

二哥,你从不提起你的丫头已经离开,那我们也就不提,来,我们喝了这杯,还有一杯。

二哥,你说你要做一个不会醒来的梦,那我不去叫你。哪怕你装睡,我也不管。

——邹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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