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里的小旅行》

云书领读 | 文学 | 《机场里的小旅行》 [英] 阿兰·德波顿著陈信宏译

著有小说《爱情笔记》、《爱上浪漫》、《亲吻与诉说》及散文作品《拥抱逝水年华》《哲学的慰藉》、《旅行的艺术》、《身份的焦虑》、《无聊的魅力》、《幸福的建筑》、《工作颂歌》、《机场里的小旅行》、《写给无神论者》。

《机场里的小旅行》这本书很短，是啊，让你在一个礼拜之内写一篇命题作文，能长到哪里去呢，何况题目是如此枯燥:伦敦希思罗罗机场第五航站楼!

要不是天才，谁能写得出来呢。可是阿兰愣是在伦敦头号机场的两条跑道之间，在众目睽睽之下，写出了这本书。

有钱的金主花钱雇佣文人做书，古来皆有之。

“我于是以强装乐观的悲苦心情想起霍布斯这位17世纪的哲学家，他对自己在德文郡伯爵的资助下写作丝毫不以为意，经常在著作里写下对那些伯爵的溢美之词。这位英国最杰出的政治理论家在1642年以这段话将《论公民》题献给高傲自大的德文郡伯爵威廉:“我谦卑地将本书献给阁下，愿上帝赐给您长寿，并且在天上的耶路撒冷享有恒久的喜乐。”

遥想李白当年，为杨贵妃写下“云想衣裳花想容”时，也不知道是不是连贵妃的面都没见着。

而阿兰的雇主(科林·马修斯一一英国机场管理局总干事)是个宽容大量的资助者，他没有提出任何要求，没有要求他撰写献辞，甚至没有要求他祝福他在天堂里享受永生。

这位诗意的商人说，“这个世界仍有许多的方面，大概只有作家能够找出适当的词语加以表达”。阿兰于是想到，在这样忙碌嘈杂的时代，文学的声望竟然还足以激发一家跨国企业的美学关怀，还愿意注资从事一项艺术活动，深受感动，动笔写出本书。

故事从出境大厅讲到入境大厅，从机场免税店讲到协和贵宾休息室，凡所经之地，都记录在他的笔下和摄影师的镜头下，当然这不是航站楼宣传册，毕竟是文学，免不得要带着哲学的灵与肉。

机场工作人员的故事

“一名地勤人员敲了敲窗户，飞机上的一名同事随即开启气压舱，于是两人随口打了个招呼，仿佛他们只是两名办公室员工，从他们的表情和话语中，完全想象不到其中一人才刚从地球的另一端飞越了1.1万公里的距离来到这里。”

阿兰不禁想到，再过100年，我们搭乘太空船历经9个月降落到火星时，迎接我们的地勤人员也是敲敲金黄色的太空船窗，这样淡淡的打着招呼吧。

出境大厅的故事

出入境大厅的装修和陈设，不但最能表达一个城市或国家的繁荣程度，更有趣的是，在这还能看到不计其数旅人的故事。

1个愤怒的差旅人士，因为没有赶上飞机，不得不取消东京的会议，忍不住双拳在柜台上重重一击。

1个来自贫穷地区的家庭，正在把一部大小和重量都相当于一具棺材的三星PS50电视，从英国扛回家乡。在他们的故乡加纳，这部电视将足以证明其主人的非凡地位:这个38岁的男子，在英国埃平市担任派遗司机。

1个英国的富人，通常带的行李很少，因为只要有钱，任何东西都可以在任何地方买到。他恐怕无法理解这个加纳人，为什么要把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搬回自己的国家。

1对情侣正在道别，他们的道别永无止境，当缓缓走到检查区旁，情绪再度崩溃，等他们不得不分开后，阿兰和他的摄影师分头行动，他跟着女方，看到他在鞋店的橱窗前再次落泪，摄影师跟着男方，看着他搭上开往市区的快车，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

1个家庭正准备出去度假，却在机场大吵一架。阿兰想，如果飞机起飞后发生失火，男主人一定会紧紧抱住家人，真诚的告诉他们自己有多么爱他们，虽然现在他对他们都无法正眼瞧上一眼。

……

阿兰的笔记本写满了各种充满失落、渴望与期待的故事，留下一个个旅人在飞上天空之前的剪影。

不过，在他看来，他写下的这些故事，和生气蓬勃的航站楼相比较，仍然显得平淡乏味。

机场限制区的故事

安检，一如往常，排着冗长的队。

安检人员紧张的忙碌着，把现实生活想象的惊悚刺激。

阿兰不禁同情他们，“他们就像是福音教派的成员，却住在从来不曾发生过《圣经》所叙述过的故事的国家--例如比利时或新西兰--但仍然坚持自己的信仰，随时预期弥赛亚会降临在他们的家乡，而且深信这样的可能性即便在周三下午3点的列日市郊也有可能发生。”

这是一个多么新鲜绝妙的比喻，又无比贴切。

安检人员必须保持警觉，随时准备应对极不可能发生的状况，全世界可能十年才会发生一次，而且就算发生了，地点通常也是在一些偏远地区。

通过安检之后，就是购物的时刻了。在安检关卡的另侧，一百多家的零售门市竞相争取旅客的注意。而阿兰留意到汇兑柜台对面的书店，我想，那一定是他最爱的地方。

“一座书架摆着许多古典小说，排列方式颇富创意，不是按照作者或书名顺序，而是根据书中场景的所在国家。昆德拉的作品是布拉格的指南，雷蒙德·卡佛的作品能够揭露洛杉矶与圣菲之间许多小镇的潜在性格。王尔德曾说，在詹姆斯·惠斯勒开始作画之前，伦敦原本没那么多雾。所以我们也不禁纳闷，在卡佛开始写作之前，美国西部各个孤立城镇的寂静与哀伤是不是也没那么明显。”

优秀的作家都会突显出经验中值得注意的方面，从这个角度来讲，阿兰绝对算得上优秀，他的细腻与敏感，和层次很深的幽默，经常能发掘出我们不曾察觉的细节。

随后他带着读者去协和贵宾休息室，对VIP的窥探，阿兰和我们一样充满好奇。

他想象着休息室里一定是一群专制政客的藏匿处，靠着各种裙带关系和欺诈手段才获得了种种特权。

然而很可惜，身旁这些旅客一点都不像那种脑满肠肥的富翁。实际上，他们是和我们一样的一般人，只是懂得如何让微晶片或计算表顺着自己的意思操作而已。他们身穿简便的服装，读着马尔科姆·格拉德威尔的著作，这群精英的财富是靠着自己的才智与毅力而赚得的。

“我们的社会之所以富足，一大原因就是其中最富有的成员并不像一般人心目中认定的富翁那样游手好闲。单纯的劫掠绝不可能构建出这样的休息室，顶多只能在封建而落后的环境中打造几座金碧辉煌的享乐宫殿。”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辛苦和劳碌是为了什么呢?追求财富、权力与优越地位的目的又是什么呢?亚当·斯密在《道德情操论》里自问自答:“引人注目、被人关心、得到同情、自满自得和博得赞许。”希思罗机场协和贵宾室显然精确达成了这样的要求。

入境大厅的故事

提取行李后，人们就要走回到城市中了。任何人，不论多么孤独寂寞，不论对人类多么悲观，不论多么看重金钱，终究都不免盼望自己重视的人会在入境大厅迎接自己。

1个去澳洲度了一年假的旅人，现在他热情的父母、兴奋的阿姨、雀跃的妹妹和两个朋友全聚在入境大厅，拿着气球迎接他。在这种时刻，再也没有必要假装理智或冷静，这时就该紧紧拥抱起来。

“我们在职场上也许随时都必须表现出坚强刚硬的模样，但人类终究仍是极度脆弱而且容易受伤的动物。我们对身周的千百万人虽然大多视而不见，但其中总是有少数几人掌握着我们的快乐。”

之后我们会走出机场，回到各自的家中，回到办公室里，分发旅行纪念品，用几句话来概括曾踏上的土地。

“他们将望着英国的景色而毫无所感。他们将遗忘自己在伯罗奔尼撒看到的蝉，以及共同涌现的希望。但不久之后，他们就会再次对杜布罗夫尼克与布拉格产生好奇，并且重新感受到海滩与中世纪街道的魅力。”

全书的最后，阿兰借助这次在机场里的小旅行，道出每一个旅人的心情:

“我们逐渐把快乐寄托于家乡以外的异地:一间窗外能够眺望港口景观的旅馆房间，一座号称埋有西西里殉道者阿加塔遗骸的山顶教堂，一栋四周围绕着棕榈树的小屋。不久之后，我们又会再次想要收拾行李，想要盼望，想要尖叫。”

随着世界越变越小，旅行和出差的越变越多，机场俨然成了我们都很熟悉的地方。我认识几位在机场工作的朋友，我从不否认他们的工作地点是多么富有诗意，就像我不能否认阿兰强大的想象力。

当然他的想象力有时候还是缺乏对一些地区的深入了解。比如他谈到，“一个来自上海的学生，借助暑期来英国旅居两个月，并请一名家教指导他的英语，为了他日后进入珠江三角洲的半导体或纺织业工作。” 我想这位斥巨资游学的上海学生，大概绝对不会想去什么纺织厂工作，如果发挥我的想象，这个学生可能会去深圳进行人工智能方向的创业。